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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19胡杨部落 文/弱水吟(龙巧玲)

胡杨部落

弱水吟

我来早了,霜还不够浓,草叶未尽黄,有的还绿意盎然,姹紫嫣红着。植物们充溢着成熟果实的甜蜜,在秋的各色衣裙下,争先恐后散发着香馨。

秋天的天空是被收买过的。每年,秋倾其所有,向天空奉上千树万树金币,天空便把最纯净的蓝赐予秋,蓝得一丝不苟。而如此极致的蓝,必得配上浓翠的绿,惊艳的黄,才够美得相得益彰。那惊艳,只胡杨配得!金波湖胡杨林,一场千娇百媚的旗袍秀刚刚落下帷幕。那釉彩斑斓的华美,盛大而张扬,我却觉意犹未尽。

寻找这片胡杨费了一番周折。在无路可走的一片棉花地前驻足。第三茬棉桃开了,在午后的阳光里等待采摘。在摘棉桃被坚硬的桃荚刺痛时,忽然看见那片胡杨林。黄色,绿色,黄绿色,在秋风的蓝天飒飒响,伟岸了半个天空。这是一窝野胡杨,在棉花地的尽头,崖畔一角。十几米深的崖岸下是荒凉的戈壁,再远处是沙漠。

林间,胡杨和各种旱沙植物羼杂,荒草满地,断枝横披,弥漫着一层灰蒙的雾瘴,似乎从来不被人问津。当地人说,这样的胡杨很多,一窝一窝的。以前当柴烧,现在不用了。没人管,它自己长成什么样,便是什么样。在引路者看来,既然去过了金波湖,还要跑到野外,寻这不起眼的野胡杨?!他们远远站着,谈今年庄稼的收成,棉花的产量,耐着性子侃天说地。

我在胡杨林边,稍稍踟躇,像寻访远嫁他乡的亲戚,站在门前忽觉沧海桑田。风起,胡杨轻摇,叶片翻动,似埋头劳作的农妇抬头,有些狐疑,有些忐忑。许久,似听她轻轻说:“进来吧。”阳光从枝叶缝隙漏进,光点斑驳。林间柠条,梭梭,芨芨,红柳,七大姑八大姨般,热情又好客,每走一步,总被枝条拉扯。沙土,落叶,踩上去绵软,暖烘烘的。

没有一棵胡杨树是颀直的,弯弯扭扭,或者分叉太多婆娑成姿,或者满枝干疖或疤。有一棵树干无旁枝无叶,半中拥出一蓬枝叶,花团般锦簇,树干从枝叶围裹中挣出又弯扭着向上,亦无一枝半叶,直到树冠又簇拥出一蓬金黄枝叶,如火鸡鸟般。这一棵胡杨树根部被烧焦,树干大段已枯,从根部又长出无数新枝,嫩柳似的枝条簇拥着母树,高入天空的树冠顶着一朵金黄的云,在清风中微微翻动,似聚集着一群金黄的蝴蝶。另一株胡杨根须裸露,蜿蜒爬入棉花地畔沟渠,碗口粗,深褐色,匍匐折扭数米又伸入地下。树是双向生长的,枝干向天空长多高,根须向地下伸多长。胡杨总是生的高大,它需要更多的阳光,才要努力向上生长;胡杨根系比伸向天空的枝叶更发达,它需要足够的水分生存,更要探入地深处汲水。胡杨是善变的,同一棵树上有不同形状的叶子,初生叶如柳,渐次变圆润若杏,如杨,还可变锯齿状,若枫,若桐。不同的叶片,是随着气候和干旱程度变化,生存条件恶劣时,便浓缩叶片,减少水分蒸发,长成细柳叶;营养改善,叶片也变得丰盈,风沙若大,便生出锯齿,抗击侵袭;水分与阳光正好时,它便变成梧桐般高大婆娑,叶片圆润厚腴,丰满多姿,美到极致。越是硕大体阔的叶片,越在最高的树冠,迎风沐光,骄傲而自信。绿的,晶莹剔透如翡翠;黄的灿烂耀眼若凤冠;那半黄半绿的,娇羞若待字闺中。一种俗名叫“羊角个个”的藤蔓,爬上树冠,绵延缠绕,开满了丝绵状的白花,如云似雪,在黄绿相间的锦袍又镶上云边。

胡杨以种子和根部新抽枝条繁殖。粗壮的树,根部生出细小枝条,这些枝条长大后,就是一株新的胡杨。胡杨的种子随风、随沙流落,它们有着最灵敏的触觉,在西北偏北广袤的戈壁沙漠地带,只要有地下水的地方,就有胡杨。耐寒,耐旱,耐高温,耐盐碱,适沙土,是胡杨能在沙漠生存的根本特性。树木是不会行走的。而胡杨是沙漠中的游牧一族,河流每一次改道,地下水每一次升浮沉降,都成为胡杨部落迁徙的紧迫理由。胡杨在失去水源的境况下逐水而居,向着水流的方向行走,完成生命的延续。而那些已扎根原处的胡杨,因无法追随部落迁徙而自生自灭。胡杨虽不语,骨头里是对水的渴望。生命的本性,是对生的向往。

任性的戈壁沙漠,有着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坏脾气,寒热的极端交替,将一切生灵置于水深火热的刑架上。当你看见大片枯死的胡杨时,也必定看见了生与死的抗争,死神的冷酷和毁灭的绝望。自然就是那么神奇,造出一个物种,便有与之对抗的天敌。沙漠侵吞着胡杨,胡杨对抗着沙漠,赖以生,因之亡。互不相让,生死缠绵。它们的前世,一定是一对生死冤家。

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树,能叫人为之倾倒,为之膜拜,成为人们的精神图腾?“生而千年不死,死而千年不倒,倒而千年不朽”。绝不是因其华丽的外表,卓越的身姿,但凡是漂亮的容貌,总经不起时间的搓洗。而美,却可以永恒。胡杨是第三纪残余最古老的一种杨树,在一亿三千多万年前就在地球上生存,生于高原荒漠,河流沿岸。胡杨是生命的象征,是沙漠中的望梅止渴。只要追随胡杨部落的足迹,就能找到河流,找到生命赖以存活的水源。苍茫的河西大地,到处可见一丛、一洼胡杨,守着土地,抗着寒旱,抵着风沙,在死亡之海的沙漠、戈壁,带来生机和希望。有胡杨的部落,就有人居住的村庄。它们是村庄的排头兵,先锋队,御前护卫。

胡杨分泌的树脂又称胡杨泪。胡杨泪滴入土中,日久生晶,结成块。《本草纲目》记载:“胡桐泪,出肃州以西平泽及山谷中。主治咽喉肿痛;齿痛;牙疳;中耳炎;瘰鬁;胃痛。”是啊,吞咽的苦碱多了,就变成眼泪析出来。眼泪可以杀毒,可以疗伤。泪流尽了,再开始新一轮生命的吐纳。不曾亲见胡杨吐泪,应该就像那些饱受生活磨难的河西女人,在不为人知的瞬间扭过头,悄然流下! 

我摘了一片胡杨叶咀嚼,一股咸涩微苦的味道。胡杨饱尝了多少苦汁,枝里枝外都渗透着苦涩,在冰冷又躁狂的沙漠里,胡杨孤独地苦涩着,而这苦涩并未将之击垮,却在苦水中愈发强大。漫长的岁月,苦苦的煎熬,生命的本色便是与艰难困苦抗争,与命运的不公抗争。许你一世,便张张扬扬活着,极尽生之绚烂,在凋亡时才不觉生之悲苦,死之遗憾。

棉花地传来说笑声。不知何时,田地里多了十几个采棉花的女子,两手如蜻蜓点水般摘着棉桃,熟练而精巧,似乎那些桃荚的利刺遇到她们的手,都绵软不伤人了。胸前的布兜,渐渐鼓囊,像是人人怀揣了一朵云。她们是从菊花地转回来的。新一茬万寿菊刚刚采摘完,第三茬棉桃又开了。她们终日忙碌在万花丛中,随着植物的花朵迁徙,经过的花地,像蝗虫飞过一样干净。如果生活是一条沙漠里的河流,这些花头巾蒙住头脸的女人们,就是追袭河流的胡杨,总会找到生活的希望。

鸿雁声声。青蓝的天空,一字大雁南飞,舒缓地划动翅膀,似雅士们闲庭踱步。有人从棉花地里抬头望天,目送雁离,倾望间,我仿佛听见一声叹息。秋风萧萧,日影西斜,胡杨叶翻飞,在日光和蓝天里愈加斑斓夺目。那黄,那炫丽,那登峰造极的美,是只有经历了风雨秋霜才懂得的!

作者简介:龙巧玲,女,笔名弱水吟。甘肃省山丹县人。甘肃省作协会员。西部散文协会会员。著有小说集《谁摘走了你的第二颗纽扣》散文集《春天有双冰翅膀》旅游散文集《向东,向大海》。在各报刊杂志发表大量文学作品。作品收入多个文本。曾获第四届、第六届“甘肃省黄河文学奖”;第二届、第三届、第四届“金张掖文艺奖”;第二届“新三言”冯梦龙短篇小说奖,及全国文学征文中多次获奖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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